【金银】归途-2
办完丧事的那天，大雨将至。
倦收天坐在车上，看着车窗外一张张素昧平生的脸，每个人都行色匆匆，带着倦怠与疲惫在这座钢筋铁骨的城市里踽踽独行。他倚着并不柔软的靠背，旁边是正在开车的同事苍，苍原本不是他的同事，但他原来的小队有十个人，其中九人在三年内相继离世，苍被调离，暂时在倦收天身边任职。
原无乡执意在灵前多留一个晚上，而倦收天有要务在身，无法陪他。
原无乡从飞机上落地还不到四十八个小时，他们没有招摇行事，整个葬礼如此小心低调，就是为了规避那些暗中的危险。
当时倦收天被上级的命令连催了三次，最后只来得及嘱咐原无乡注意安全，就不得不离开他身边。
这一次突击扫荡颇有收获，逆海崇帆最危险的一角已被撬开，倦收天当晚与鷇音子签了移交任务的公文，此后全力负责黑海森狱。
而黑海森狱实在是个庞大而危险的组织，报复人的手段极为毒辣。他捏着眉心，看着远方的天空翻出一线鱼肚白，那一缕寡淡的白色被高楼楼顶的避雷针切割成细碎的一块块儿。他凝视许久，突然想到还没有联系原无乡。
拨通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，甚至设想了某些情景下他会多久接通电话，在手机响过第三声时，不可言状的焦躁感不停地逼近他。倦收天握紧手机重拨，在漫长的等待中，他所剩无多的耐心在渐渐油尽灯枯。
电话通了。
里面传来噪杂的人声，一个阴沉的声音在电话那边喊道。
“切掉他的手指……挑断他的手筋…！”
然后电话毫无征兆的挂掉。
“停车。”倦收天道。
他的手覆盖住车窗边缘，指骨在攥紧时发出嘎吱嘎吱的、令人毛骨悚然的响声。倦收天金色的眼眸盯着手机屏幕，呼吸平稳，面无表情。
“停车。”他重复道。
苍慢慢停下来，欲言又止。
一切言语都没有用。
倦收天给总局打电话，他简明概要地叙述了自己的想法，着重提到原无乡可能遇到的危险，要求总局给他派人。
那边问。
“你知道他在哪里吗？”
倦收天语句略微一停，回答说。
“我知道。”
他知道黑海森狱里有一个警局卧底，那位同志埋得很深。倦收天不得不动用这柄杀人利刃，来寻觅他的爱人。
倦收天点了一根烟，茫茫的烟雾环绕在他指尖，他手指有些细微地颤抖，神情依旧冷酷。
苍合计了一下时间，认为对方如果没有消息渠道，根本找不到原无乡。他踌躇片刻，手指在方向盘上摩挲着，他的指腹在皮制保护套的边缘慢慢压紧，低声道。
“是有叛徒。”
倦收天深深地吸了口气，从喉咙里冒出一声冰冷刺骨的应答。
“是。”语气斩钉截铁，“有叛徒。”
最后两个字，重逾万钧。
他们是在第三天的晚上收到卧底发来的消息的，倦收天带着人将黑海森狱的一支旁系全部抓获。同时，他也看到了那个叛徒的真面目。
医天子。
这三个字在齿缝里，被咬得粉碎。
原无乡晕迷在一间地下室里，手筋被挑断，满身血迹斑斑。医天子手上的注射器推进去一半，另一半被倦收天的部下缴获。
由于战略部署的缘故，倦收天几乎是最后一个进入地下室的，他压抑多时的情绪在看到被缴获的注射器时全部爆发，整个人在一瞬间失控，险些一枪崩了医天子。
他的枪口对准了对方的脑袋，却因为队员的劝阻，被迫偏离一寸，擦着医天子的太阳穴嵌进墙壁里。
当过军医的人，会和毒枭勾连串通，这是所有人都想不到的。但即便如此，能处决他的，也只有法律。
原无乡被带了回去，由翠萝寒负责他的治疗。翠萝寒是倦收天的义妹，是一位虽然年轻但已经十分著名的医师。
翠萝寒把检查报告看了好几遍。
“手筋可以治，断掉的小拇指也可以痊愈，但是，哥——”她抬起头，“但有关戒毒，还是你比较专业的。”
倦收天沉寂无声地坐在那里，反复地翻看检查报告，他看了好一会儿，才答道。
“都是我的错，我会陪着他。”
倦收天略微闭了闭眼睛，在心里重复一遍。
都是我的错，无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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