福灵君

俗。

【金银】《归途-1》

“我赶到的时候,我的爱人抱着孩子的尸体,他抱得很紧,等我来了,我跟他说,我回来了。他才松开手,把孩子交给我。”
我回来了。我来晚了。
“那天晚上,我爱人从殡仪馆回来,跟我讲孩子的理想,他说风华正茂,说出师未捷……我怕我一开口就快要哭了,所以一个字都没有说。”

原无乡是在一个仲夏雨夜接到这通电话的,他听到那边噪杂的背景音下倦收天沉冷的声音,那个人罕见地犹豫了许久,说。
“小莫出事了。”
彼时原无乡还在做一本世界名著的翻译工作。这区区五个字,就让原无乡立刻订了回国的机票。
随后是等待,侵蚀心魂、而又无边无际地等待。在候机室,在飞机上,在万米高空中。原无乡的手合起又松开,反反复复。他等得越不安,表现的就越是镇定。到最后一个小时,他已能看见故土的轮廓时,就变得与平常一样,整个人镇静得过分。
原无乡冒着这场跨越无数城市的大雨,连夜赶回我国北方,他下飞机时多添了件衣服,很老旧的样式,是十年前倦收天送的银蓝色双排扣外套。
他自觉冷静,但他整个人的魂灵已不在身上。他把焦灼都压在心口缓慢的跳动之下。
凌晨两点钟。
小莫离开的第二十五分钟,原无乡赶到了倦收天身边。
十二年不见,倦收天仍是那个样子。他抱着莫寻踪的身体……尸体,抱得很紧,周围有一个他的同事在小声地劝他。
原无乡想,劝告,这是没有用的。你真当他不懂节哀顺变的大道理吗,有谁不懂?但有谁能做好?
倦收天看到他来了,把小莫交给了他。原无乡伸手揽过来十几岁孩子刚刚抽条的身躯,触手犹带热气。但他心脏不跳了,也不会叽叽喳喳地问有关于这个世界的问题。
原无乡早就把美好的答案说尽了,现下他倘若还能问一遍的话,原无乡只能说,这个世上,你不要来,太残酷了。
太残酷了。
“我回来了。”
我来晚了。
金发男人潮湿而微热的手覆盖住原无乡冰冷的手背,他被夹风带雨地吹了一路,脸上,手上,身体每一处都凉透了。
“抱歉。”倦收天说,“是我无能。”
不是他无能。原无乡知道,有些事是不可抗力的,譬如和倦收天死磕的那个犯罪团伙,譬如从小就很羡慕人民警察,向往亲手缉拿罪犯的莫寻踪,更譬如,他与倦收天因许许多多的因素异地分居十二年,第一次重新见面,竟是为了奔丧。

凌晨四点钟,逼近天亮。

倦收天终于有机会停下来,他一直很忙,之前忙于工作。现在忙于丧事。他是最危险的那一类警察。这次莫寻踪随长辈回国,他是知道的,在与他匆匆见了一面就叮嘱对方注意安全,早些回到原无乡身边。但是没想到,莫寻踪很崇拜他,在他这里耽搁了很久。
果真出事了。
倦收天带着人赶到时,只抓住了几个外围成员,莫寻踪倒在血泊里,那张年轻稚嫩的脸渐渐苍白,那双充满少年意气、明亮如灯的眼睛,就这样陡然熄灭。
“他跟我讲了许多,”倦收天突然道。“他说以后要做我这样的职业,一生发光发热。他说理想,说未来,说出一切年少轻狂。……他说他尊敬你。”
原无乡在解纽扣,他的手一直抖,解了半天没有解开。
他怕自己一开口就是惹人厌恶的软弱哽咽,怕酸涩的眼角会不由自主地流眼泪,怕再从这妖魔人世里失去别的重要的东西。
他什么都没有说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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